枋莳

凹三:Fangshi

【黑花】美人泪

吴邪和黑瞎子打了个赌,关于解雨臣这个人到底会不会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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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打雷城出来之后昏睡了很久,具体的时间跨度我不太记得了,实在是因为看见小花那副浑身是血的样子后我们几个都处在一种游离于惊魂未定和劫后余生之间的状态,对时间的感知力下降了不少。小花睡着的时候很安静,外面打雷下雨的他都不醒,我甚至一度以为他是不是要变植物人了,当然,这话我没敢和黑瞎子说,说了我怕我那便宜师傅一激动把我逐出师门,这都算好的,我主要怕他大义灭亲。

黑瞎子照顾小花也很殷勤,平时除了医生之外就是他在伺候小花的饮食起居,虽然,小花那时候没多少饮食也没多少起居——净躺着了。每天黑瞎子都要帮小花翻身、按摩,这些我知道,人要是长时间保持躺着的姿势肌肉会萎缩,还有可能生褥疮,小花一辈子干净漂亮,肯定受不了那些东西,但是除了这些之外黑瞎子还每天给小花讲睡前故事——考虑到他每天无时无刻不在睡着,我也不知道那应该算睡前故事还是早间新闻。

我跟黑瞎子说,小花只是还没醒,不是变植物人了,不用搞脑科学那一套。黑瞎子没理我,给我个空杯子打发我去给小花倒水,我寻思小花每天的饮水量都是以棉签上的水滴为单位计算的,你至于这么小题大做地使唤我么,后来冷静下来一想,黑瞎子应该单纯是嫌我在那屋里太浪费空气——浪费他和小花独享的空气。

虽然黑瞎子照顾小花照顾地无微不至,但有个地方他没敢碰,就是小花的胡子。小花再怎么漂亮,终究也是个男人嘛,人虽然睡着,可身体机能不能变弱,新长出来的指甲被黑瞎子细细修剪过,过肩的头发也被瞎子亲自剪掉,可唯独脸上的胡子他不敢乱碰,毕竟小花还睡着,随时都有醒过来的可能,再说睡着的人不会配合他调整面部肌肉,刮胡子这项简单的工作一下子变得艰巨起来。因此直到小花醒过来那天,都没人去碰过他的胡子,以至于他醒过来之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沉默了几秒,我猜一辈子美貌惯了的解董大概是在想自己这副模样适合去哪个鬼屋,啊不,适合去哪个斗里高就。黑瞎子拆了一套新的剃须工具,小花坐在床上不动,黑瞎子亲自操刀,那技术堪比周星驰电影里的“还我漂漂拳”,很快小花就又恢复了如花似玉的面容。我坐在旁边一边嗑瓜子一边问他:“解董感觉如何?”

小花听见我喊他“解董”,干脆顺着我的话说:“你不该给我准备两万平米的大床吗?”

我把瓜子往桌上一撒,拍了拍大腿上的瓜子皮,义正言辞地说:“我又不是保洁小妹。”

小花立刻把视线转移到黑瞎子身上:“保洁小妹?”

没想到阴了大半个月脸的黑瞎子咧嘴一笑道:“这儿呢。”

我立刻作呕吐状,退出了小花的卧室。

中午吃的饭也是黑瞎子亲自操刀,考虑到小花重伤未愈,我们都陪他吃得清淡,解董看上去不太满意,但黑瞎子在他耳边嘀咕几句之后他也就没说什么了。开始的几天都是黑瞎子把饭端到小花床前喂他吃,我说“喂”绝不是夸张,小花伤得太重,浑身上下几乎没一块好地方了,手上没劲,加上太久没从床上起来,肌肉确实疏于锻炼,再加上在黑瞎子面前他确实可以偷一下懒,因此连拿筷子这事儿都由“齐小妹”代劳,我偶尔也去帮衬一下,不过充其量也只有帮着端茶倒水的份儿,其他都有黑瞎子亲力亲为。

小花问黑瞎子为什么没人帮他刮胡子,我说当然是怕有损您的芳容,黑瞎子笑而不语,我和小花又插科打诨几句,然后就收拾碗筷走了,出来的时候听见黑瞎子在后面用极温柔的声音说:“身上没剩什么好地方,脸可不敢再伤了。”

这话说得委屈,我听了都鼻子一酸,不知道小花有没有什么感触。

不过小花这个人我了解,那话怎么说来着,头可断,血可流,眼泪不能掉。说解雨臣是铜墙铁壁也不为过。从小花卧室出来我坐在院子里发呆,胖子蹲在门口不知道捣鼓什么花花草草,闷油瓶站在他旁边看。过了一会儿黑瞎子出来了,问我接下来几天天气怎么样。

我说:“您老人家亲自看看天气预报可好?别是在解董那儿受了委屈,拿我当消遣呢。”

黑瞎子看了我一眼:“手机没电了,忘了充,体谅一下老年人。”

“忽悠谁呢,你是眼睛不好,又不是记性不好。”

我一边嘀咕一边掏出手机给他看天气预报,正值冬天,南方又多雨,日子不太好过。黑瞎子看了之后没说什么,我问他小花怎么样了。他说吃了点东西,不多,又睡下了。

我叹了口气,拍了拍黑瞎子的肩膀:“你也别太操心了,小花有经验,处理得来。”

没想到黑瞎子冷笑一声:“什么经验?送死的经验还是受伤的经验?”

我目瞪口呆看着他:“我说的是生意。好吧,你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黑瞎子在我身边蹲下,我感觉这时候他嘴里叼根烟比较应景,可惜小花早就不许他抽烟了,这事儿我也是不久前偶然得知的。

我问黑瞎子:“小花受伤,你生气了?为什么?”

黑瞎子答非所问:“我知道他怎么想的。”

我听完更迷糊了:“什么怎么想的?你是气他失算还是气我又把他卷进这种事儿?”

黑瞎子立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话别再说了。”

我冲他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他站起来拍拍裤子,临走扔下轻飘飘一句:“解雨臣没有失算。”

“什么?”

我现在更更迷茫了。他们俩绝对背着我有事。

又过了几天,小花恢复得不错,已经能上桌和我们一块吃饭了,当然,桌不是他自己上的,是黑瞎子抱着他……

小花吃饭的时候也安静,闷油瓶比他更安静,所以一般桌上都是我、瞎子和胖子说些不着四六的话,我也是故意捡些不重要的说,怕小花听见什么又是操不完的心。难为黑瞎子一边伺候解董用膳一边还顾得上敷衍我们,手和嘴一点不闲着,一会儿功夫小花碗里就堆满了菜。菜是黑瞎子做的,他爱给谁夹给谁夹,我管不着,不过小花状态不对,也太乖巧了点,平时他编排我的时候也是相当不留情的,这回伤了之后就没见以前那股活泼劲儿了,我其实不太适应他这样。黑瞎子抱着小花,不管和我们说话的时候嗓门再大,低头一定是轻声细语,问他要不要这个吃不吃那个,好像小花是只胆小又挑嘴的猫儿,我和胖子看了直摇头。

毛血旺这道菜跻身我们的食谱已经是小花醒来一个月后的事儿了,那东西重口,也不知道是小花真的想吃还是黑瞎子硬要给他做,不过反正我沾上这个光了,其他的不重要。这时候小花已经可以自己坐在椅子上吃饭了,只不过来来往往腿脚不便,还需要有人搀着。上次瞎子问我天气怎么样之后他就一个人出去了一趟,不知道从哪儿弄回来几套衣服,大多是羽绒服,虽然和小花的气质很不符,但御寒肯定是够了,加上平时我们也生火盆,因此日子过得还挺滋润,小花让他好生养着,脸上也有了血色,好事。

席间我注意到小花吃毛血旺吃得额头直冒汗,大概是不太适应。想来也是,清汤寡水地过了那么些天,一下子吃这么重口的东西肯定难受,黑瞎子生怕他把自己给呛了,一直端着水杯在旁边候着,跟伺候老佛爷似的,我赶紧把视线移开,给他们俩留点隐私。

不知道怎么的,我突然想起自己有一次在湖南吃饭,配菜里有一种辣椒,叫什么我已经忘了,但那绝对是我这辈子吃过劲儿最大的辣椒,辣得我眼泪都下来了,后来还是连喝了三杯藤茶才冷静下来。也不知道小花能不能受得了那样的辣。

吃完饭我问黑瞎子:“你见过小花哭吗?”

黑瞎子已经把小花送回屋里休息,此刻正一边剔牙一边数地上的蚂蚁。他对我说:“没有。”

“不可能,”我说,“他活了三十多年了,不可能一次都没哭过,哪怕是被辣椒呛着呢?”

“那就是我没赶上见着。”

“你要是都没见过,那这世上恐怕真没人见过了。”

“那不一定,”黑瞎子把牙签甩进垃圾桶,“我遇见他那会儿,他已经……”

“什么?”

黑瞎子咧嘴一笑:“早已经过了哭鼻子的年纪了。”

“哦,”我自讨没趣,“那估计只有九爷和他夫人见过吧。再加上二爷爷,不能再多了。”

“谁知道呢。”黑瞎子摸了摸下巴,似乎对“解雨臣会不会哭”这个议题出现了一点兴趣。

我问他:“要不要打个赌?”

“什么?”他说。

“赌——”我悄悄指了指小花的房间,“他会不会掉眼泪。”

黑瞎子摇头:“掉眼泪这个概念也太广了。”

我继续引诱他:“这不是给你降低难度嘛。”

他又问:“怎么赌?”

我说:“你要是能让小花掉哪怕一滴泪,我就……”

“怎么,你还有什么值钱东西能跟我赌?”

我认命道“:也对,反正我的钱差不多也都是从解董那儿来的。”

黑瞎子想了一会说:“这样吧,我要是做到了,你想办法让哑巴笑一个给我看。”

“啊?”我立刻面露难色。

“很难吗?”

“难,”我点头,“不过没有你那个难。”

“到底赌不赌?”他问我。

“成交。”我伸出手。

黑瞎子也伸出手。

“但是我怎么证明那是他的眼泪?”

“自由心证。”我说。

黑瞎子想出来的第一个招是陪小花算账。对,就是算账。这一趟解家折了不少人,还有很多伙计不是解家的,这些人更难安抚,更不用说这一路上装备、吃住、路费的花销,小花不仅自己重伤,钱包也狠狠出了次血,我知道黑瞎子是万不会主动提这些叫小花伤心的事的,但他可以陪着小花算账,那账上的数字都是小花多年的心血,他再洒脱也不可能不难受,更何况那是活生生的人命,小花虽然洒脱,但还远没有修炼到无心无爱超然物外的境界,说不定有感而发掉那么一两滴眼泪也不是没可能,我蹲在窗户下面听墙角,黑瞎子只是时不时提醒小花哪儿出了纰漏,其他多余的话一句也没有,没意思。我听了一会就兴致全无,收拾东西回屋睡觉了。

到了晚上黑瞎子才从小花屋里出来,我问他怎么样,他摇摇头说不成。我反过来安慰他说很正常,小花心胸宽广,不把这仨瓜俩枣的亏损放心上也正常。

黑瞎子推了推眼镜,露出一副“我不比你更了解他”的表情。我知道是自讨没趣,也就没再聊下去。

时间一晃又过去半个月,小花又开始忙了起来,这几年他有意培养了几个得力助手,生意上是稍微清闲了一点,但除了生意之外的事儿可是不给他省心。不过考虑到我可能才是他“不省心”的主要来源,这个话我也没资格说。和黑瞎子打的那个赌我没忘,黑瞎子倒是不急,我想也是,横竖他命长,拖到我死都不是问题。于是我时不时要去催他加快进程,他每次都说在想办法了。我知道他舍不得小花真掉眼泪,必得想些浑招出来忽悠我,不过没关系,我认,哪怕是让小花笑出眼泪也算。不过也不排除他们两口子合起伙来驴我的可能性,毕竟依小花的性子,要是知道了黑瞎子和我打这么无聊的赌,他准得和黑瞎子演一出好戏,好在我俩赌的不是钱,不然我还不得让他们俩把家底全掏了去。我心想输了就输了呗,认赌服输,大不了我厚着脸皮去挠闷油瓶胳肢窝,多大点事。

黑瞎子用的第二招是和小花比大眼瞪小眼。具体操作是在小花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之后命令小花盯着他看五分钟,且不能眨眼。我他妈的真是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无聊的要求,小花看上去也挺吃惊,但还是乖乖招办,袖子一撩,露出白生生的细胳膊,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双美目静静注视着着黑瞎子的脸。他那会儿大病初愈,一颦一笑宛如西子捧心,端的是倾国倾城貌,多愁多病身。别说黑瞎子了,我见犹怜。那时候我才反应过来黑瞎子是想让小花眼睛疼,然后说不定能挤出几滴生理泪水。然而三分钟以后小花没崩,黑瞎子先崩了。我们俩都忘了小花是学戏的,眼神也是戏里一大关,他不可能没练过。

此计不攻自破。


黑瞎子想出来的第三招有点少儿不宜,我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脑子里头都想点什么,得是多黑的心才能想出来这种办法。有天他问我:“吴邪,你知道这世上和死最接近的词是什么吗?”

我说:“半死不活。”

“No No No,”他冲我摇摇头,“是性。”

我一脸震惊:“你疯了?”

他说:“你临死前会想哭么?”

我说:“不知道,但是如果想到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我说不定真的会哭。”

说这话的时候闷油瓶正蹲在小院里晒太阳,胖子在水池边给刚买回来的鸡拔毛。我觉得闷油瓶可能听到了什么,因为他的头轻轻歪了一下。

“临死前会想哭是很正常的,”黑瞎子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徒弟,你应该知道那种感觉。”

我想我确实知道。

死亡,永别。死亡,寂静。死亡,和他。

说起来,不再见只是三个字。

黑瞎子又说:“性是死亡和重生的仪式。”

“所以呢?”我问。

他笑着说:“乐极生悲,极乐如死,吊唁之时,欲火至盛。”

“玄学。”我点头称是。

我当然无意探寻自己师傅和发小在床上那挡子事儿,但那天黑瞎子溜进小花房间之前我还是忍不住提醒他悠着点,老话说得好,一滴那什么十滴血,你别把小花搞得失血过多……

听完我的话,黑瞎子靠在门框上笑得非常狂,像电视剧里神经不太正常的大反派。不过嘛,这屋子里的几个人,又有谁是正常的呢,我没资格评判黑瞎子。

第二天一早我实在没脸去问黑瞎子结果,毕竟这是人家俩的私事,我插不上嘴。这几天小花也时不时被黑瞎子请出来坐在院里晒太阳。我们这群人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可能是前一段时间在黑暗里待了太久,一看见阳光就跟狗见了肉猫见了鱼似的走不动路,加上南方本来就难见太阳,因此一得好天气就一个两个在院子里排排坐,跟养老院差不多了。

我问小花:“这几天见你那么高兴呢?”

小花眯着眼睛懒洋洋地回答:“嗯。”

“有好事?说来我听听?”

黑瞎子正在院里和胖子一起杀鱼,他皮糙肉厚的,不怕冷,皮衣一脱只剩下一件黑色背心,健硕的肩膀和胳膊露在外面,上面挂着层薄汗。小花看了一眼瞎子背影,小声对我说:“他不……”

我立刻抢答:“不走了?”

小花笑得更明显了:“他不死了。”


他不死了。我反复品味这四个字。想来那意思大概是,黑瞎子要为了小花好好活下去。难怪黑瞎子说解雨臣没失算,感情小花算的不是焦老板,而是……


我问小花:“这话是他亲口对你说吗?”

“不是,”小花摇头,“但我知道。”

“行,你俩可真行。”我咬牙切齿,不再窥探他俩的小秘密。

不过,他俩感情虽然好了,小花的眼泪还是没着落。这场赌局中我仍然立于不败之地。我再提起这件事,黑瞎子肉眼可见的失落,我安慰他说没关系,解雨臣本就是铜墙铁壁,进不去出不来都很正常。黑瞎子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说:“你觉得我没进去?还是没出来?”

我假装听不懂他的荤话,无语道:“您二位慢慢进进出出吧,小的告辞了。”

解雨臣确实是铜墙铁壁。在我心里小花是个滴水不漏的人,如果说黑瞎子是那种能把事情办得稳操胜券十全十美的人,那小花就是,即使没能力稳操胜券也要对把握不了的事情心中有数,他可以把一切都算到,包括不该算的事,包括天意尚不知的事。我想他一定也能算到自己的情绪,而流泪很明显是一种突发状况,除非表演的那种,或者黄鼠狼给鸡拜年,鳄鱼的眼泪,否则这是很难控制的。对于解雨臣而言,不能控制的东西,留着它干什么?再说了,小花的生命里不可控的东西有黑瞎子一个还不够吗?


又过了一段时间,临近年关,秀秀来看我们,提前知会了我一声,我说随时欢迎。秀秀来当然不是空手来,拉了几车的物资,跟赈灾似的,要不是这几年锻炼出来的厚脸皮,我脸上真要挂不住了。

秀秀那天穿一身冬装旗袍,宽袖显得格外大气,再加上一条价值不菲的披肩,一套价值连城的翡翠首饰,普通人家女儿出嫁也不比这一半排场。

我们几个大男人平时不拘小节惯了,哪料到霍大小姐来这一出,不知道的以为我把她小花哥哥怎么了,来我这儿兴师问罪摆鸿门宴呢。好在家里的门面担当小花没垮,他这个人,怎么着都好看,总算为我们挣回点面子。

我们把桌子摆在正堂,秀秀一进来就见屋里云雾缭绕的,问我们吃什么,胖子抢着说,吃火锅。霍家的伙计闻言立刻从车上卸下来不少东西,我一看都是冻货,也不知道是路上顺手买的还是打北京空运的,反正看着不像是这小地方能弄到的食材。

然后我们把门一关,霍家的伙计里里外外守了三道门,我们这些人彼此都熟,关起门来好说话,也不再拘着,落座也不讲究什么主客之分了,秀秀坐在我和小花之间,黑瞎子坐在小花另一侧帮他夹菜。

闲聊的时候我跟秀秀提起我和黑瞎子的赌约,她听得饶有兴味,问我愿不愿意加码。我心说男人的事你一个姑娘家掺和进来不大好吧,不过看她那样子,是真想看她小花哥哥掉金豆子。我把心一宽说好,你来,不过我可没什么赔给你的。

没想到秀秀对我的厚颜无耻视而不见:“我若办成了,你在这饭桌上喊我一声秀姐儿就成。”

我说这还不简单,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这算多大点事啊。

“一言为定。”

秀秀笑眯眯地在桌下同我握手。

此时小花也警觉起来,用筷子敲了敲碗。

“吴邪,你俩背着我说什么呢?”

秀秀冲我使了个眼色,随后便故作忸怩地搂住小花的胳膊,我看见黑瞎子的脸一下子拉了下去。

“小花哥哥。”

哎呦呦,这一声喊得可真是,千娇百媚。我端起碗开始看戏。

秀秀端起面前的酒杯,她自己用过的酒杯,凑到小花唇边,小花皱了下眉,但还是接了。

“你花哥伤还没好。”黑瞎子淡淡地说。

操了,“花哥”是什么称呼,我笑得胃疼。

“就喝一口嘛。”秀秀俏皮地做了个鬼脸。

好姑娘,再加把火,黑爷眼瞅着就快要炸了。

黑瞎子一看就是一肚子火窝着,我戳了戳右手边的闷油瓶,示意他过来看戏,闷油瓶却看着我,不明所以,我只好作罢,转而去戳胖子。


只见秀秀作微醺装倚着小花,一脸伤春悲秋地开始细数他们兄妹俩这些年如何不容易,这些话我们这群大老爷们说指定显得矫情,但是从秀秀嘴里说出来显得那么动人心弦。她是真的了解小花,从北京的大院说起,一直到我们这些九死一生的大计划,她说小花这一年到头的没过过几天清闲日子,身上也总带着伤,唱戏伤嗓子,下斗毁身子,时不时还要面临腹背受敌身陷囹圄的窘境,活生生要把四九城叱咤风云的小九爷说成了祥林嫂,我都快听不下去了。但是转念一想,秀秀说的竟然都是事实,不带半点虚假。

我看了一眼黑瞎子,纵然隔着眼镜我也知道,他的脸色可比我要难看多了,挺好,挺好。


不得不说我真的挺佩服秀秀,她这一段表演可谓临时起意,可又信手拈来,游刃有余来去自如,也不只是假戏真做还是触景生情。演到最后她干脆把头靠在小花肩膀上,我清楚地看见一滴眼泪从她眼里流出,好巧不巧滑落在小花肩头。

好家伙,好家伙,我在心里连连称赞,这就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么。

小花显然也是动了情,一脸柔情替秀秀抹了眼泪,然后又低头同她说了几句什么,我没听清。但是我知道,这种程度的煽情对解雨臣而言还差得远,即使对方是他放在心尖上护着的好妹妹,即使秀秀说得全是他的切肤之痛。好一个解雨臣,刀枪不入五毒不侵。我真是服了。

过了一会几个人都有点醉了,我借机说要给师傅敬酒,趁着给瞎子倒酒的时候问他什么感想,他肯定知道我和秀秀的小九九,看上去想把我给活剥了。我赶紧放下酒杯,逃回安全区域——闷油瓶的旁边。

坐定之后我隔空冲着黑瞎子比口型:“认输吧。”

黑瞎子冷哼了一声,又给小花夹了快豆腐。小花没喝多少酒,就刚才陪秀秀的时候抿了一口,这会儿还清醒,反正比我们几个都清醒,还能准确地用筷子夹住豆腐再准确地送进嘴里,我这会儿反正是做不到了。

酒过三巡之后秀秀又喊来一波伙计添菜,我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胖子还在忙着下丸子,锅下火正旺,红油翻滚,我递了一盘牛肉卷给黑瞎子,胖子在一旁帮衬道:“吃什么自己滚一下。”

黑瞎子用一秒钟换上一副和和气气的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跟我们客气道:“我饱了,你们滚吧。”

我愣了一下,胖子已经先我一步反应过来,笑得前仰后合。

“黑爷真够幽默的。”胖子说。

几秒钟后我看见小花终于绷不住了,笑得浑身发抖,筷子上夹着的一片生菜“啪”一声落在盘子里。

完了,我想,小花肯定全都知道了。他妈的失算了,那两口子绝对合起伙来编排我。

可是揭穿我之后小花还在笑,而且越笑越不顾形象,脸都红了,不只是脸,他的脖子和耳朵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比锅里面的大虾红得都快。然后我看见他倒在瞎子身上,不对,是倒在瞎子怀里,瞎子眼疾手快地捞住他,嘴角也带笑。

秀秀还在场,我忍不住提醒他:“小花你别笑了。”

“对不起。”小花冲我摆手示意,那意思大概是他忍不住,我感觉自己像个笑话,好吧我承认我就是个笑话。

我抬头看桌上每一个人的脸,黑瞎子,小花,秀秀,胖子,闷油瓶,每个人都在笑。还有,我们中间的火锅泛着热气。

当我的目光游走一圈回到小花身上时,我发现他的眼角亮晶晶的,那里应该是有一滴眼泪。我醉了,不敢肯定。

真心希望没人看见那一滴眼泪,喊秀姐儿我不介意,但说实在的,我不太敢去挠闷油瓶的胳肢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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